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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小说作品】列车里的旅途

朱松生

编辑:网站编辑    访问量:2070    发布时间:2016-09-22    【字体:

 

(一)

15年前的记忆,如同发了黄的旧照,尽管有些久远却依然清晰可辨。

那年的五一节,在一片按捺不住的神往中,我携妻带子,前往桂林旅行。

好不容易的五一长假,好不容易的忙里偷闲。终于可以把紧张的工作抛在脑后,到大自然中去忘却浮澡的自我。

去前,我曾如此这般地设想着:懒洋洋地斜躺在空调卧铺列车内,望着窗外不断变换的景物,跟偎在身边的妻谈人生、论文学,给坐在膝上的儿说故事、讲见闻……

到衡阳火车站买票,才知道去桂林的所有空调卧铺车早已预售一空,且已人满为患。颇费了一番周折,好不容易才买到晚上九点开出的普快列车,无座票。妻说,晚上坐车更有诗意,我难置可否。

随着广播声起,火车徐徐进站。车还没停稳,各扇车门前已蜂拥了黑压压,而又失控的乘客。车门打开后,我拉上妻,抱紧儿,几番冲锋上阵,终于挤上车来。看看儿子惊惧的神情,我发现在这场上车的博弈中,儿子扎扎实实挤落了一只鞋子。

抹一把热汗,才发现车箱内,已少有容身之处,一眼望去全是黑乎乎的人头。过道内挤满人,卫生间旁围满人,还有人往行李架上爬,在那个存放行李的地方觅得一处藏身之所。

站就站吧,好在年轻体壮。列车启动,才稍能透口气。经过这么一番体力加汗水的洗礼,儿子在我怀中已折腾得酣然入梦。妻太娇弱,站着行车已属不易。于是抱儿入睡的重任,自然落在我一个人身上。

"穷"则思变,于是,我环顾四座,看能否发现哪位好心人能挪点座位,让我沾沾屁股。这个想法冒出来,我又把压了下去。心想,路还长着呢,还是坚持一会吧。等实在不行了,再向他们声援。这样,我又苦撑了两个钟头。抱着儿子站着行车,终究是力不从身了。此时此刻,我才意识到出行前的浪漫和惬意,在现实面前竟是如此的苍白。

"座位!座位!哪怕只坐一点点!"我在心里无言的呐喊。然而车内人挤着人,连个转身的空隙都没有。我向左边的先生求助,他向我摇摇头。我向右边的女士比划,她向我摆摆手。前面,后面……我的求助声,此起彼伏。然而,他们或摇头、或摆手、或沉默、或埋头不理,有的顺势还把屁股向外挪了挪,以显自己的座位也不宽裕。

我很有几分茫然,同时也不再心存任何幻想。相反,在极度的疲惫中反倒给自己注入了一支强心剂。肢体因过度的疲劳而近乎麻木,思维在此时却显得异常的清晰。我的思想插上翅膀飘洋过海到了西洋……那里人行车,上车不是先找座位,而是先找站处。当确认座位没人时,才坐上去,而一旦车上来了老人或者儿童,坐车者都会主动地站起来,让老弱病残在车上得到优待……

想着想着,车已到桂林,恰好这时天已放明。

 

(二)

10年前的那个秋天,南国红透了的枫叶,一直从广东漫延到湖南。

在层林尽染的深秋里,我坐上了从深圳开往衡阳的列车。

列车到达广州站时,不少乘客下了车,本来拥挤地车箱一下子宽松了许多。三个人的座位很奢侈地只坐着我一个人,我对面的三座位置也只坐了两个人,此番境遇,对于挤惯了火车的我来说,很自然感觉到像是占了一个大便宜。

这时候,一个年轻漂亮浑身透着青春气息的女子,飘然而至,来到我的座位旁,她莞尔一笑,露出两颗好看的酒窝,轻启朱唇,柔柔的话语从那迷人的朱唇中流出——“这里,没人坐吧……”

我很绅士地点点头,算作回答。同时身子礼节性向座位里边挪了挪。

“嗨,去哪呢?”女子一坐下来,就很友好地同我打起招呼,语气中有股青春的活力。

“噢,湖南衡阳。”我很急切的回答,话语中透出特有的好感,是那种对漂亮女人特有的好感。

“哟,我们同路呀!”漂亮女子很欣喜的说,神态中有掩饰不住的惊喜。

我也心中暗暗惊喜。这寂寞的旅途,能有一个漂亮的美眉一路同行,不能不说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。

很自然地,我们就有了话说,当然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。男人见了漂亮女人,往往就心情愉悦,同时也多了许多关注。

可是话匣子还刚刚打开,漂亮女子就表示出困倦,想休息一会,她的意思是,最好能斜躺在长座位上休息一会。我蓦地记起有人曾说过这样一句话:大凡漂亮的女子都往往娇弱!不就还只是坐了半个小时的车吗,就这样困倦的不行了?

我很怜惜地为她让位,自觉地坐到对面的座位上,让她一个人舒舒服服地斜躺在可以容纳三个人的长椅上美美地放松。我想,能为漂亮的姑娘效劳,也是一桩美事。

漂亮女子刚躺下不久,车就到了韶关站。一下子,忽啦啦上来了不少的乘客。原本宽松的座位,很快就被填充满了。还有几个乘客,来回地在车箱内搜寻可以容身的座位,很显然他们买到的是火车无座票。

很快,就有人来到了漂亮女子的座位边问,“这儿,有人坐吗?”漂亮女子睁开不很蒙胧却很妩媚的眼睛答道,“有人!”。来人深信不疑,迅速又到别处去寻座位了。小姐说这话时,用眼睛瞟了瞟了我,露出诡异的微笑,那微笑好象在对我说:没什么的啦,那个问座位者可以到别处找到座位的啦。

我举目向问座位者望去,果真,那人很快就在前几排找到了座位。我不置可否地摇了摇了头,想了些什么,我不知道。

不久,又一个人来到女子身边,问道:这儿有人坐吗?女子的回答依然与第一次那样干脆:有人,到别处去找吧。

这时候,我不得不盯着漂亮女子那双妩媚的眼睛,我想提醒她,那双迷人的眼睛怎么会闪烁出美丽的谎言呢。女子被我盯得有些不自在,眼神没有先前那样的灿烂了,脸也有了一些微红……

第三个问座者很快就来到了漂亮女子身旁。不知为什么,我想这时候,我应该要做点什么了。不等来人开口,我立即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,我对来人说:“这儿有座位,你坐我这里吧!”。

当我离开座位的那一刻,我再次看了看那漂亮的姑娘,不知她是出于害羞,还是出于惭愧,或者其他原因,她终于在我最想看到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时,没有睁开她的眼睛。她好像似乎已经真“睡”着了。

我想,她是该要好好的睡上一觉,或许睡上这一觉,她才会梦回自己那份遗失的美好!

我想,我此刻也该睡一觉,为了那份“美好”的遗失!


(三)

5年前,我坐的是午夜开出的列车。

车顶的车灯二十四小时的亮着,让人分不清白天和黑夜。虽然已是午夜,但乘客们一个个精神饱满,看不出一丝倦意。有人推开车窗,在欣赏那时隐时现的夜景;有人铺开报纸,自娱自乐地沉醉其中;有人把目光停留在车箱的某一处,显出一副踌躇满志的神情;但更多的人则在把弄着自己心爱的手机,或玩游戏,或发信息,或上网聊QQ看新闻。车箱内还算安静,只偶尔回荡着列车服务生“香烟、啤酒、矿泉水……”的叫卖声。

我有些寂寞。很自然地就掏出手机,我习惯地看了看今天的通话纪录,提醒自己哪些电话对自己很是重要,同时又翻了翻久未联系的朋友,最近终于给我发信息了。看完这一切,我就想看看手机里储存的电影。我手机里储存着多部惊心动魄的枪击动作片,还有俊男和靓女凄凄切切的爱情动作片。

当然,我并没有沉醉于动作片的情节当中。我只是寂寞时想着消遣消遣。对于一个经常在外跑的人来说,我总会多出一个心眼,去留意一些人的一些不正常的举动,或者说是提防车上的陌生人。   

我很自豪。由于我的高度提防,我从没在车上被小偷偷过,也没有让骗子骗过。我想,这得感谢我的母亲,是她老人家在我孩提时,就将“提防陌生人”的生存教育,根深蒂固地植入在我心中。

这当儿,我就发现对面邻座的一个小伙子,正探头探脑地在搜寻着什么。目光中有种猎人捕获猎物的犀利和热切。他正在和同座在诉说着什么,好像是说手机。同座用不信任的目光看着他,摇了摇头,就不予搭理,专心致志去把玩自己的手机了。

小伙子有些无奈,他又缠上了对面坐着的一个人。从比划的手势中,可以看出,说的依然是手机。可对面坐着的那人,连头都不抬,用塞在耳朵里的两个耳塞和闭目养神的两只眼睛,回敬了小伙子一个闭门羹。

我是一个善于观察的人。我喜欢观察和探究一个骗子行骗没能得逞的画面。这个时候,我就在观察这个小伙子,我想看看他将会怎样地把他的剧情精彩地表演下去。

小伙子此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,目光更为热切地向四周扫射,表情看起来有些落寞,也有些焦急和无助。我知道,这些惯有的表情,是一个优秀表演者必备的基本素质。我的目光没有离开小伙子,我想进一步探究事物的下一步将会如何发展。

不期而至,小伙子热切的目光就向我射来。出于礼貌,我礼节性地从脸上挤出微笑,算作回报他热切的目光。然后我赶紧将目光移开,让人发现自己在暗地底观察他,总归是件不十分光明正大的事。

或许是受到我礼节性微笑的鼓舞,小伙子居然离开座位,来到我身旁。态度极为诚恳友好地对我说,“大哥,麻烦个事……”,我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他,期待他的下文。

“借您手机打个电话!”果然是手机,还想借手机呢。

“很不好意思,我的手机没电了,现在需要打一个紧急电话……”小伙子继续说。我刚想问话,小伙子又开口了——

“您可能会不相信我,这是可以理解的!我已经遭到两次拒绝了……”我知道的,前面的两个人,都拒绝了小伙子的请求。可是小伙子怎么就相信我会借呢?

“我看得出,大哥是好人!”小伙子给我戴高帽子了。

“这样吧,大哥,您拿着您的手机,让我拔个号码,然后让对方拔过来,行吗?……”小伙子的语气近乎哀求。

我此时,思想在进行着激烈地斗争。感觉告诉我,小伙子好象似乎真有急事相求!母亲曾经告诫我要提防陌生人,但母亲同样告诉我要乐于助人!

我不再犹豫地掏出自己的手机,让小伙子拔号。不过,我的手,却没有离开对手机的掌控。我知道,那是我内心最后的一道防线,不能突破。

小伙子的电话很快接通了。是个很重要的电话,关系到小伙子的工作安排。

打完电话,小伙子如释重负,对我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。小伙子回到自己的座位时,还给了我一个真诚的微笑。

突然之间,我感到自己不敢面对他那灿烂而真诚的笑容,和他那张没被世俗侵染而干净的脸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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